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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的游牧民族:與亞歷珊卓・崔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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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木圖,哈薩克斯坦

高原上的游牧民族:與亞歷珊卓・崔對談

31.01.2023

黃曉恩

 

獨立策展人兼研究員亞歷珊卓・崔(Alexandra Tsay)與CHAT六廠分享她的研究重點和策展興趣。

哈薩克由廣漠的草原、平原與丘陵高原所組成,以高低起伏的壯麗山脈為背景,是組成「中亞」的國家,其最大的城市阿拉木圖,就是亞歷珊卓・崔時而工作和居住的地方。

本文是亞歷珊卓・崔於2022年6月在CHAT六廠駐場期間的訪談輯錄。

大阿拉木圖湖,哈薩克斯坦 

你在簡歷中提到自己「常駐於阿拉木圖與其他地方」。「其他地方」即是哪裡?

我去年待在溫哥華,但在此之前亦經常往返阿拉木圖與其他地方。我的生活、研究和藝術實踐依然深深紮根中亞,但亦慶幸我們現在能夠如此開放,與世界其他地方緊密聯繫。透過參與國際項目,我們更有機會到其他地方工作,與其他地方建立連結。

阿拉木圖,哈薩克斯坦 

你曾屢獲世界各地的研究基金、參與多個藝術駐留計劃,你有把自己視為游牧民族嗎?

我覺得我們需要區分現今世代所理解的「 游牧主義」以及從社會經濟學角度用於社會結構的游牧文化。然後還有以游牧主義的理論部份,作為一個概念和理論框架,這是有別於歷史游牧主義的。

我不會把三者混為一談,但我的確喜歡「游牧」這個概念──這能助我們透過「連結」來思考「空間」這一詞,以及我們可以在不同的空間和文化之間建立聯繫。


亞歷珊卓・崔(右)與藝術家蘇里・蘇萊梅諾娃(左)

能講解一下哈薩克的歷史游牧主義嗎?甚麼是「理論上的游牧主義」? 

從歷史上看,游牧是哈薩克的傳統生活方式。與城市的定居文化不同,那是一種穿越地域流動生活的文化。游牧民族住的房子是蒙古包,即是一種以紡織品製成的可移動房屋,較易拆卸和組裝。游牧民族通常是為了放牛而遷徙,會根據季節變化,當牛耗盡當區資源後,就會遷移到另一地區。其實這是一種生態學上非常精確以土地運用的生活方式。

但當蘇聯政權來臨之後,就制定了安置人民的政策:地域要進行現代化,建設城市和工廠,然後重新安置人民在這些工廠工作。這些政策改動,導致終結了游牧的生活方式。  

如今雖然仍有蒙古包,但大部分是遺留下的古蹟,而不是真的用以居住;同時,游牧生活的某些儀式和元素亦依然存在。對於我和其他從事創意工作的文化創作人、藝術家、作家來說,把文化遺產轉化成與現代生活相關的思維方式,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課題。

法國哲學家德勒茲在著作《千高原》(與加塔利合著)中,借用了游牧主義的思想來批判結構主義以及由上而下的權力結構。對他來說,游牧民族沒有等級制度、無根,卻具有擴散或根莖結構。

游牧主義作為一個概念,其實沒有發展出非常堅實的理論,但這反過來又提供了思考的空間,啟發大家各自的見解。

你注意到藝術家現正利用游牧民族作為當代藝術的象徵,以此對蘇聯統治期間盛行的社會現實主義作出回應。然而,在社會現實主義出現之前,藝術是如何在游牧社群和文化中發揮作用的?   

游牧文化中的藝術,與歐洲的藝術形式截然不同。藝術在游牧文化中的作用亦是另一回事。

A. Kasteyev 國家藝術博物館展出的「tuskiiz」刺繡掛氈

與游牧民族和游牧文化相關的創意的實踐或所謂的「藝術」,大多是毛氈和地毯等紡織品,即鋪在地上、用來坐著或掛起的東西,在功能和設計上各有不同。功能以外,亦有美學元素,即是否美觀;此外還有當中的意義元素,即具有含意的圖案和主題。創意實踐領域亦相當有趣,其中亦包括標記祖墳的石雕以至珠寶和服飾。

隨著俄羅斯和蘇聯的領土擴張,油畫等藝術形式才在較後期的時代出現。隨之而來的,是整個知識生產框架和知識論框架的更迭轉移──認為游牧生活和游牧文化當中並不涉及任何藝術形式,以往的傳統創意實踐都被納入為工藝領域,被視為較低級的藝術形式,更甚至不被看成藝術。只要思考到這些認識論框架甚至與博物館運作的方式(例如,民族博物館和美術博物館的展品有何不同),就會發現當中反映了社會中存在的政治等級和權力結構。當代藝術家正試圖動搖那些等級制度、質疑那些知識生產框架,並轉向使用那些不被視為藝術、更加接近工藝或設計作品的東西,這是很有趣亦很重要的舉動。

這並不是說我們需要否定繪畫、攝影或影像等藝術形式,而是在創作中融入一些以往處於藝術領域以外的藝術實踐或意義──審視蘇聯統治之前的傳統文化,從中找出一些幾乎失傳或不被視為「藝術」之物,然後利用現今使用的新語言和新媒體,重新帶到大家面前。

A. Kasteyev 國家藝術博物館展出的哈薩克首飾

關於游牧,還有其他想法嗎? 

我經常談論游牧主義,但亦不想將之太過浪漫化,不想說到像地球某處有著一片游牧民族的土地、充滿異國情調、與別不同。 作為策展人或研究者,我很欣賞現在的藝術家並非僅僅試圖重現或重新回味昔日的游牧文化,而是使用新的元素來重建游牧主義,試圖將之帶入當代生活、當代世界之中。

就如其他任何理論或生活方式一樣,你可從中提取一些原素,並嘗試放諸現今社會。所以對我來說,游牧主義首先是一個靈感來源,亦是我去思考當今社會關鍵議題的切入點。

在你的藝術實踐中,需要處理許多歷史和政治重擔。在你的一篇論文中,你曾得出一個輕盈而美麗的結論──在挑戰「單音」的權力結構方面,藝術具有「複調」的作用。你會形容自己對於藝術的作用及其發展持樂觀態度嗎?

這篇論文是幾年前寫的,現在我已看透世事了(笑)。不,我們當然要相信藝術能夠達成這些作用。雖然並非總能成事,但我認為更重要的是,我們作為藝術工作者必須賦予藝術用來挑戰以及創造的角色——透過藝術創造新的敘事、締造新的對談,即使在難以生存的環境下,仍能絕處逢生。只要我們相信藝術可以做到這一點,那麼也許就能成就。如果我們相信藝術可以做到這一點,那麼也許在某個時刻就能成就。我不認為自己是超級樂觀者,但我覺得必需保持樂觀。這是一種選擇──不論現實如何,仍會選擇樂觀以對。

 

亞歷珊卓・崔是「雲、權力與紋飾─中亞織行」的策展人之一,展覽將於2023年2月25日至5月21日於CHAT六廠舉行,公開展出26組來自中亞的藝術文化創作者的作品。

 

所有圖片由亞歷珊卓・崔提供。

翻譯:魏家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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